眼见自己徒弟极不尊重地直呼自己的名字,李慕青却也并不恼怒。她只在那燃着幽蓝灯火的灯盏上抚了一下,那簇火苗颤抖似是不耐,无风亦晃动。
“那可不成,我若真卖了这盏灯,来日大衍派怕会直接找上门来。”李慕青笑吟吟道,“若真到了那时,才真是麻烦了。”
“大衍派又有什么可怕的,横竖只有那顾夕歌一人算得上人物。”宁桃红嘴硬道,“有我在一刻,我就绝不会让他们伤到你分毫。”
这承诺着实质朴又动人,李慕青立刻愣住了,再无平日里半点嬉皮笑脸的模样。随后她却微微摇了摇头,只望了望天边道:“有客人来了,你先带着彤彤到崔师弟那里待上三天。”
李慕青忽然将所有懒散与不正经都收敛起来,她极郑重道:“若真到了那时,这座小楼便托付给你。我已将之前欠下的所有债务还得一干二净,再不用你和彤彤受半点委屈。”
“我不走。”宁桃红动也不动,他冷硬道,“我要陪在你身边。”
那青年修士倔强的模样依旧和年幼时一模一样。他会为了一只仙鹤哭花了脸,也会为自己偷拿他的灵石而赌气三天不理她。
这一刹,无尽柔软与百般眷恋让李慕青几乎再狠不下心。她却颇为冷静地一寸寸收敛起了那些心绪,一字一句道:“天命如此,你莫要误我。”
是那天命二字,让宁桃红晶亮而坚决的眼神一份份黯淡下来。他索性扭过脸不再看李慕青,摆明的抗拒与不从。
李慕青上前抚了抚宁桃红的脊背,她难得轻声细语道:“听话,百年时间也不过是一瞬。”
她总是这般有办法,三言两语就能让自己乖乖听话。宁桃红忽然挥开了李慕青的手,他只一晃身就消失在那棵灼灼盛开的桃树下。
风一刮,那些粉白花瓣就落了一地。李慕青几乎想哭了,她漆黑眼瞳中亦有泪光闪烁。然而她只眨了眨眼,又笑盈盈道:“顾师侄特意驾临此地,也不先同我打个招呼。”
那周身魔气缭绕的白衣魔修却淡淡道:“我若下了拜帖,怕是星云派各位长老会将你这小楼围个水泄不通。到了那时,李师叔被那么多的债主一同堵住,定然脱不了身。”
青衣女修只笑吟吟点了点头,半点没有不好意思道:“还是顾师侄体贴我,仅此一点就比我那徒弟强出不少。”
“你我六百年前曾经约定,若你集齐了我那倒霉熟人的三魂七魄,我就能帮你复活他。”李慕青神色一敛,骤然显出几分庄严肃穆来,“十二年前你曾说那剩下的一魂一魄有了眉目,想来今日你便是找我践约的。”
顾夕歌却径直问道:“这世间可有什么法子,能将残魂自生人身上剥离,而不伤其性命?”
“九峦界皆知,若论魂修大衍派才是行家。我不过是一个替人算卦的神棍,有怎会知道那般邪门的方法?”李慕青极赖皮地摊了摊手,依旧含笑问道,“怎么,顾师侄发现你下不去手?”
“是,我下不去手。”顾夕歌长睫微垂,覆住了他灿然瞳孔,“师尊也定然不愿我如此行事。只为了师尊与冲霄剑宗,我便放那小子一条性命。”
六百余年的希望忽然化为泡影,顾夕歌不是不惆怅。但他只瞧见姜潮直直望着自己的倔强眼神,就情不自禁想起师尊。同样直接坚决绝不退让的眼神,如青锋三尺骤然出鞘,映亮了他漆黑暗淡的人生。
顾夕歌一向杀伐果决从不手软,却在区区一个眼神前溃不成军败下阵来,只为那孩子当真像极了纪钧。纪钧二字就是顾夕歌解不开的宿命,一层层紧密缠绕全无头绪,他却甘之如饴不能自拔。
“师尊临走前,曾让我好好活着。我便如他所愿,完完好好活到了现在。”顾夕歌声音中有了些微颤抖,他闭了闭眼道,“同样如此,我也希望那孩子好好活着,只为他身上师尊的一魂一魄。”
“你我往日约定作废,诸多材料李师叔且留下,就当是我违约的赔礼吧。”
好一对情痴师徒,却在那骤然倾覆的天命面前败下阵来。李慕青见那白衣魔修转身就走干脆利落,她却悠悠开口道:“当年刚至练虚的白玄一人,便能轻而易举灭了云唐纪家。但那家族未遭此等灾劫之前,却完完好好地扎根于云唐城数百年,还曾颇为兴盛。”
这几句话让顾夕歌回了头,他也曾想过这等疑问。若论实力,云唐纪家只是个不入流的中等世家,却偏偏能成为云唐城的四大世家之一,简直奇怪至极。
世家之间的高下之别,一看族人修为二看财力雄厚,一为根本,二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而云唐纪家能立足于云唐城之中,定然有什么非同一般的缘由。
“云唐城三大世家愿意庇护纪家,全因其族中有一项传承已久的特殊法术。纪家因此而兴,亦因此而亡。”李慕青将一盏青铜灯放在了桌面上,那簇幽蓝火焰无风晃动,颇有两份诡异。
“这铸造养魂灯的技艺与法决,整个九峦界也仅此一家绝无外传。这一盏灯,就能护得主人在危急时刻一魂一魄不灭,由此方有了一分生机与转折。你当白玄风度翩翩青年俊杰,却为何偏偏瞧上了修为一般的纪楚?”
那白衣魔修骤然听闻此言,一双比剑光更锐利的眼睛立刻落在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