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子童”倒也罢了,梓桐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就是在叫自己,可恼的是被人直呼大名“杜子童”。每每听到这个名字,梓桐惆怅之余,就觉腹中胀气隐隐作痛,小便不畅大便不通。这个诡异的名字与“小混蛋”、“小王八蛋”、“小兔崽子”等等不堪入耳的骂名相比,还真不好说哪一个更难听一些,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混帐东西起的。
鉴于这位心高气傲贵不可言的太子殿下对“杜子童”这个山贼的名字极端排斥,所以咱们还是叫他的本名梓桐好了。
现在再来说说虎威寨的成分与构成。
杜大虎是虎威寨的创立人,人称大当家,长相猥琐干瘦如柴,却使一把重逾四十斤的开山大砍刀,杀起人来犹如切菜砍瓜般容易,颇得一众山贼的拥戴。杜大当家胸无点墨出口成脏,平日里对梓桐“小混蛋”、“小王八蛋”、“小兔崽子”等等乱骂一气。梓桐就算再有教养,每次听到杜大虎这般辱骂自己都会忍不住在心里优雅地问候一遍他的祖宗十八代。
李兰花是压寨夫人,也是寨里唯一的一个女人,人称二当家,三十余岁年纪,徐娘半老,体格风骚,每日脸上抹的白/粉足有一指厚,又把一张原本不大的嘴涂得殷红一片,象刚喝过血的女鬼一般,以致被众山贼一律在私底下叫做母夜叉。这位压寨夫人性子泼辣豪爽犹甚男子,骂起人来罕逢敌手,腰间常年掖着一条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黑色长鞭,抽出来刷地一下能把石头打得四分五裂,连杜大虎都轻易招架不住,因此是虎威寨真正最惹不得的人物。
虎威寨大大小小一共二十多个山贼,除了尚未成年的梓桐和杜清明,剩下的全是一帮糙老爷们光棍汉。在梓桐看来,这伙山贼一个赛一个的粗鲁肮脏恶形恶状,见到就要反胃。好在这些鲁汉还懂得一点规矩,不分大小都称梓桐一声“二少”(杜清明是大少)。这个称呼还算差强人意,虽然比不得太子殿下那般尊贵大气,好歹也是个敬称,梓桐接受起来心理障碍也小一点。
严格来说,梓桐还活着,没冻死也没淹死,但不知怎的莫明其妙地以一个与他完全不相干的身份醒了过来。他的意识占据着杜子童的身体,那杜子童的意识又去了哪里?难道真的被那两床厚重的棉被闷死了,而他的灵魂在冥冥天意播弄下趁虚而入,霸占了杜子童的躯体?
梓桐对这些问题一概茫然无知,以他仅仅十二年的阅历和见识根本弄不明白这般离奇诡异玄之又玄的遭遇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的处境十分糟糕,仅仅只比死亡强上一星半点罢了。
梓桐太子殿下自幼跟着文渊阁大儒读书,虽说一贯懒散贪玩,从不肯好好学习,但胜在头脑聪明过目不忘,数年下来书还是读了不少的,对宁国地理也大概有些了解,知道虎威山地处宁国西南边陲,距离京城何止千里之遥,真正是山高皇帝远。
但是,堂堂太子,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可以屈服于命运的捉弄,甘心在一个鸟不拉死的偏远山区当一名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山贼?当然不可以!
为了与残酷的现实进行抗争,梓桐第二天就趁众山贼不备时偷溜下山,想要独自逃回京城。可惜他不认得路,在深山老林里没头苍蝇般瞎转了大半天也没找到出山的路,还差一点摔下悬崖摔死,最后很不幸地掉进了一条狭窄的石缝里爬不出来。
卡在石缝里上不着天下不挨地时,梓桐泪流满面,老天爷,他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要把他坑了一次又一次?
若是在原来,梓桐要从石缝里脱身并不算太难,除了读书,他也跟着几名大内高手学过几年武功,就算没练出什么大名堂,好歹体力不弱,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杜子童的身体本就瘦弱,他在山里奔波一天又粒米未进,早就饿得头晕眼花手脚乏力了,根本没力气把自己从石缝里拔/出来。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四周此起彼伏响起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野兽嚎叫,梓桐胆子再大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当下吓得小脸煞白瑟瑟发抖,这才开始后悔自己下山的决定太过鲁莽草率。虽然头一天他才经历过一次死亡考验,但当时事发仓促,没有多少时间让他体验恐惧,与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慢慢等待死亡降临的境况不可同日而语。
当一头体格健硕、毛色黑灰的狼从林子里缓缓步出,用一双幽冥鬼火般的褐黄眸子盯了梓桐一瞬,继而纵身腾跃带着呼呼风声扑了过来时,梓桐内心的恐惧达到极限,禁不住闭上眼睛放声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一记锐响破空而来,紧接着头顶响起痛苦的狼嚎,梓桐只觉头脸一阵湿热,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稍顷,耳畔响起一个半生不熟的声音,“子童,你没事吧?谢天谢地,总算没有来迟一步。”
梓桐睁开眼来,对上杜清明满含焦虑担忧而又释然的脸。视线微转,看到那头灰狼躺在地上,脖颈处贯穿一把长刀,鲜血流了满地。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绷到极致的神经还未放松,面无表情地慢慢抬手在脸上一抹,满手刺目的红。
“不要怕,没事了。”杜清明温言道,伸出手来用袖子擦拭梓桐的脸。
随后,杜清明把刀从狼颈中抽出来,再小心把卡着梓桐的石缝挖开一些,然后把他拉了出来。接着又检查了一下梓桐的腿脚,发现只是一些轻微的擦伤,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