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兵后协正往前赶,周遇吉看到这群家伙拉拉扯扯,有点多管闲事:“老金,你们这是演哪一出啊,那不是周柱子、乌恩吗,我给他们授过课,不长进就给我算了。”
“想得美,不给!”金国鼎气呼呼答道,推搡着周柱子、乌恩走了。
周遇吉哈哈大笑一阵,转脸对自己的部下下令:“本协兵分三路,任守忠,你带左营从南面攻,叶得威,你带右营从北面攻,南北对进务必切断贼人退路,海山,你带塔齐布的中营阻敌援军,各部马上赶到攻击位置。”
副协统海山与诸将高呼遵命,各自散开赶回本部。
打退了突前的大同军,流贼以为攻击得手,狂呼大叫发起更猛烈的攻势,但南北两侧的山西左协、大同步协收缩了防线,兵力密度骤然增大,倚仗壕沟、拒马桩为屏障牢牢挡住了人海冲击——这两协人一半以上原是山西、大同两镇官军,战力并不差,中牟一战又打出信心,对付武器杂乱的流贼其实绰绰有余。南北两面攻击受阻,流贼发现大同军中路空虚,不由自主就涌过去,大同军的口袋阵一下子装进成千上万的人。
李自成身经百战,一眼看穿大同军的伎俩,不过义军有的是人,撑也能把对手撑死,这一手反而给了他可趁之机,立刻命令刘宗敏、李过带领三千悍匪驱赶有武器的贼兵跟在老百姓身后——这是他们的一贯打法,流贼的老底子是有马、有骡子的悍匪,武器最好战力最强,开战时一般留在最后面,前方得手用他们解决战斗,危险来临也便于逃跑,各路土寇和投降官军武器将就,战力也还较强,但首鼠两端、见风使舵,须要悍匪押着他们上阵搏杀,普通老百姓要自己解决武器,几乎谈不上战力,但最好糊弄,谁赏口饭吃就跟谁走,这种人遍地都是,想要多少有多少,驱赶到前面消耗对手最合适。
流贼这一手果然奏效,黑压压的人流不断涌进缺口,如同巨浪一样拍来,正面阻击的丰州辅兵和步铳兵以弓箭、铳炮交替射击,部署在大堤上的火炮也连续发射链弹、开花弹,对方被打得血肉横飞、支离破碎,一片片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广阔的大地上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然而对方像发了疯一样,倒下一片马上又冲上来一群,踏着同伴的身躯前仆后继向前猛扑,大同军不仅没有阻止住对方,反而被逼得后退了半里——实际上,冲在前面的老百姓也无路可退,身后是拿刀持枪的土寇、兵痞,再往后是杀气腾腾的悍匪,后退死路一条,向前也许还有条生路,只能咬牙拼到底了。
李瞎子够狠,不把人命当回事,难怪他能混到今天的地步——杨廷麟、刘文忠看得心惊胆战,心急火燎地建议将孙守法、侯世杰两个协调上来。李榆也暗暗吃惊,对方战力虽然低劣,但斗志却惊人的疯狂,官军败在这帮疯子手里真不冤枉,不能再等了,否则可能撑死自己,他迅速下令施放号箭收网杀贼,同时将孙守法部前移。
三枝号箭拖着红烟在空中炸响,大同军各部吹响了急促的攻击号声,金国鼎下令王宗杰、刘双喜、周旺三个步铳营全体装铳剑,向流贼发动白刃攻击,张孟存、惠登相部辅兵迅速前压,以密集的箭雨掩护步铳兵进攻,南北两线的徐胜、孙四旺也各带一个营出击,对着流贼两肋又狠狠插上一刀。大同官军突然转守为攻,流贼被打个措手不及,他们中的绝多大数是老百姓,缺乏武器、没有训练,靠着一股疯劲以血肉之躯与铳炮、利箭对抗,打到现在已经精疲力尽,遇到战况突变顿时手足无措,勉强挣扎了一会便无力再战,被对手渐渐挤压成一团。
步兵后协的任守忠、叶得威同时出手断敌退路,两个营以铳箭为掩护、重甲长矛兵为前驱整体推进,从南北两面掐紧缺口,流贼顶不住这种大同军惯用的碾压式进攻,被打得步步后退。眼看退路可能截断,流贼惊慌起来,土寇、降兵连同老百姓一窝蜂地向后逃,正好与刘宗敏、李过的援兵撞在一起,流贼顿时一片大乱,悍匪混在人群中寸步难行。
后协中营趁机杀出,这个营清一色的满人,老底子是满达海招揽的叶赫人、哈达人,以凶猛、善射著称,这帮家伙口含大刀片,一边快跑一边持弓劲射,流贼的混乱还没有结束,骑在马上的悍匪糊里糊涂成了靶子,一个接一个中箭落马。流贼就在眼前了,海山发出一声怪叫,一手持刀一手持斧冲进人群大砍大杀,塔齐布和兄弟们随后也怪叫着扑了上去——这是叶赫人追捕野兽时的叫声,尖锐而又恐怖,流贼听得毛骨悚然。
“辫子兵,大同军里有辫子兵,快逃命啊!”降兵最先做出反应,狂呼着抱头鼠窜——辫子兵是吃人的野兽,千万惹不得,流贼心惊胆战,不由自主地也跟着逃跑。
刘宗敏、李过不怕辫子兵,大声呼喊身边的悍匪冲上去拼命,这时,黄河大堤上的红夷大炮突然开火,十枚十几斤重的炮子呼啸着飞向大纛——炮子打偏了,没挨到大纛,但却钻进人群,一片狼嚎鬼叫声中砸出十条血胡同。悍匪们再也撑不住了,调转马头就跑,流贼彻底崩溃,大队人马簇拥着刘宗敏、李过狼狈逃窜。
远处的李自成脸色铁青,高高举起右手,义军诸将随即握紧马缰、刀剑出鞘,屏住呼吸等待,但这只手始终没有挥下,过了好一会儿,李自成缓缓垂下手,看了看天色,低声下令撤兵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