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钟,船靠岸了,沈破浪在码头拦了辆车,拖着萧香一道回城区,近十二点钟时终于到达了位于宁安区清平山脚下的沈家大宅。
萧香紧张不安地站在青砖台阶下看他按电铃,心里为自己犹豫不决被带上车而悔恨交加,早知道就应该立即叫师傅掉头回香苑,回去面对作为客人的母亲总比面对作为主人的对他素来不满的沈家人轻松得多。
“快上来。”沈破浪朝他伸手,眼神坚定且温暖。
算了,总不能吃了自己,萧香破罐子破摔的甩开多余情绪,连跳几步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随同他一道进入大院子,沿着曲幽石径行至一栋清式砖架建筑的大门前,见到在沈家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熟悉又陌生的兰伯笑眯眯地立在柱旁,忙微笑问好。
“这位是?”兰伯瞧见两人缠扣的手,推了推鼻骨上的老花镜,疑惑又似指责道:“破浪,这么晚了,你该先带你的朋友去订个房间才是,你爷爷正在客厅等你聊聊呢。”
“兰伯,你看清楚了。”沈破浪把萧香拉近他面前,笑道:“这是萧香,您不会忘了吧?”
“……”兰伯惊愕,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起干瘪带厚茧的手,细细抚摸萧香的脸,又是欣喜又是担忧道:“真是你啊。精神气色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真好,我老记着你那把漂亮的长发,现在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就认不出来了。”
“兰伯,您运气不好,要是早两天您还能见他束发的模样呢。”沈破浪轻扯了扯萧香的衣袖,“先进去吧。”
沈宅与花家的罡邸有着异曲同工的古朴内敛,但又比它多了几分沉静。室内地板是清一色的切割工整色泽均匀的小长方形青石板铺就;清水灰砖素墙面,一条条由“工”字型组成的灰色凹缝隐约可见,给稍沉重的整体添了几分随意和轻松;家具大体是厚重但不张扬的紫檀木精制,采用浮雕手法雕刻出典雅的纹样,沙发扶手立面及靠背中央的桃形物、茶几鼓腿等处嵌入玛瑙或象牙作为装饰,画龙点睛又不俗奢;博古架上静立着各类瓷器,色泽暗淡的红土小陶罐、裂口粗灰陶与流光溢彩的翡翠绿釉陶、青花瓷错落摆放,居然也极其协调,可见主人是费了不少心思;角落及转折处零星点缀着几盆高大的绿色植物,生机盎然。
此时,宽敞幽静的客厅里只亮了一盏鹅黄色壁灯,照得室内物什影影绰绰,极冷清。正门强上一副狂草宽横幅字画气势傲然的睥睨众小,其上书写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一位体衪-u,n⑴帧⒙头华发的老人正两手背负的仰望字幅,听到身后脚步声了也没反应?
“爷爷。”沈破浪恭顺地叫,“我回来了。”
“嗯。”老人漫应着转过身来,平静的表情在见到他身边陌生漂亮的男人时几不可见的变了变,刹那间又恢复风轻云淡。他也不让招呼两人,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从铜盆里拿出两颗鸡蛋大的铁球,置在掌中慢慢把玩,整个室内听闻硬器摩擦时的轻微声响。
沈破浪知道他的不满在打电话时已经存在了,如今见他擅自领人回家,更是不愉。安抚的对局促的萧香笑了笑,牵着他走到老人跟前,慎重道:“爷爷,这是萧香,我们一起从岛上回来的。”
老人风轻云淡的表情又瞬然转变,夹杂了些许惊愕、了然、恼怒和指责,他望着萧香不吭声,存心要让他更加惶惶不安。
“爷爷。”萧香声如蚊讷地唤了声,垂下眼看着扶手上镶嵌的玛瑙球,那球面上模糊变形的印着他的脸,那么胆怯又小心翼翼。想到当初他整个人还浑浑噩噩时,面对老人倒是坦然得很,无知者无畏,而现下他清醒地站在他面前,却忍不住畏缩了。老人那复杂的神情让他觉得羞耻。
知耻近乎勇。这也算是一种值得夸耀的高尚的品质。老人家还指望素来愚钝淡薄的他能“勇”么?萧香自我解嘲的想。
“以后在别人家,要记得收敛些。”老人沉声肃然道,“别再出现像今天一大早就接到主人委婉劝告的电话。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不能说无错无过,但总不至于让人揪着话柄看笑话。你们倒好,当初一次两次的让我在亲朋老友们面前难堪也就算了,现在又来一次,你们几岁了?做事不能稍微想得周到细致些么?我还想安静地过上几年。”
“对不起……”萧香脸红道歉。糗事被长辈当面爆出,任是他之前再怎么不在意,此时也觉得羞愧得想遁地。
“您放心吧,以后再也不会了。”沈破浪姿态顺从地保证,蹲下轻握老人的干燥温暖的手,笑道:“爷爷,时间不早了,您先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么?”
老人点点头:“坐了一天船,你们也累了,都早点休息吧。”说罢便起身,往楼梯走去。
萧香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似断了弦的弓般松懈而来下来,直瘫坐在茶几边缘暗暗深呼吸。
“破浪,萧香,你们俩要不要吃点宵夜?”一直站在门边静默的兰伯出声问。
“不用了,下船着刚吃了些粥。”沈破浪转头笑了笑,“兰伯,您也去休息吧,又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的。”
兰伯一脸温和的表情,走过来拍拍萧香,善解人意地安慰他:“没事了。老爷子自从接了花爷的电话后,一整天都呆在书房里不出来,他不知道你俩在一起,还以为破浪这小子真敢胆大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