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前的瑞雪簌簌地下着,一直到腊月廿五才有些止住了的意思。清晨,女子推开窗扇,扑面的寒风划过她的脸颊,园子里铺满了白雪,阳光幽幽地洒开在雪地里,整个西苑都镀上了一层银光。
用过早膳,她托着腮帮子坐在圆几前,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盆栽里的黑土,静静地等着。不多时,外边的丫鬟就传信来,说是二少夫人和小姐的轿子已经停在了园子外头。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披上罩袍走了出去。
“二哥怎么也陪嫂嫂买料子?”远远的便看见轿子前头的赵承煦骑着匹灰鬃骏马,赵攸怜两步近前去,含笑问道。
“我今日就权当你们的钱袋子了。”赵承煦的笑容便如今日的朝阳一般和煦,他催促道,“快进轿子去,外边寒。”
赵承煦御马在前,两顶轻轿一前一后地跟着,大摇大摆地出了相府。赵家人将东市的那家绸缎庄上上下下逛了个遍,出来时可谓收获颇丰。
赵承煦望天瞧了瞧时辰,冲二人道:“时候尚早,攸怜好不容易出府一趟,就这么回去了实在亏得慌。西大街刚刚敕建了一处江南格调的宅院,阿侞没去过南国,可要去看看?”
“去去去!”赵攸怜嚷道,“嫂嫂,你是不知道,南国的房子和我们这儿的风格大相径庭,从结构到气韵都不尽相同。嫂嫂的性子温婉,江南的明澈柔美,你一定会喜欢。”
难得见女子兴致盎然,赵孟氏自然不忍拂了二人的意,笑着答允了。
祭出相府的名号,人顺顺当当地入了尚未竣工的府苑。此处的屋宇果然建得有模有样,惟妙惟肖地还原了江南之地的建筑风格,亭台楼阁,教人如临水乡。唯一不搭调之处,当属这满地皑皑白雪,江南的暖冬却是仿不来的。
且观且行,赵攸怜脚步轻快,游走于雕梁画栋间——方才那琳琅满目的绸缎都没叫她这般欣然自得。见女子阴郁尽散,赵孟氏的心定下了几分,待回过头含笑望向赵承煦之时,却见男子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这座府邸说大不大,布局精妙、规划得当,每一处空间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粗粗逛了一圈下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赵攸怜的额上渗出一层薄汗,跟在二哥二嫂的后头,意犹未尽地缓缓步出府苑大门。她看着哥哥将嫂子慢慢扶进了轿,方欲转身往自己的轿子走去,却被赵承煦喊住了。
“阿怜,你等等。”赵承煦一面喊着,又低头冲轿温声解释道:“我有些话要问她。”
言罢,赵承煦直起身来,跨过抬杠,示意女子往院墙外的一处荫蔽下走去。赵攸怜不明所以,只得跟上。
“怎么了,二哥?神神秘秘的……”在墙根边站定,她好奇地问道。
男子眉头轻锁,言语间似有些迟疑,“在金陵相助我们的那个男子,叫林卿砚对吧?”
“是啊……”赵攸怜一脸茫然,“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他是为了你,才把那半枚玉佩给毁了的?”
这话怎么听着恁别扭?她皱皱眉,答道:“我给了他钱,他就把同心佩给毁了啊。如果硬要说是为了我……算是吧,是我让他毁半佩的。”
“那小子……是不是喜欢你?”赵承煦板着张脸问道,“若非如此,同心珏乃是无价之宝,岂是说毁就毁的?”
“二哥,你别瞎猜!”女子现出不耐烦的神色,“他说了,他不想两国交战,那同心珏乃是引战之物,毁了也是件好事!”
“那你呢?喜欢他?”
“二哥!”女子涨红了脸,脱口而出,“他是唐国的人……”
“不过——”赵承煦思忖片刻,放缓了语气,“此事极为密,你听了,切不可外泄!”
“甚么?”
“我也是听爹曾无意透露的,唐国林仁肇有投诚之心。想来林卿砚此举是投石问路,献一份见面礼罢。”赵承煦微微露出些鄙薄的神色,“听闻这座江南宅院便是皇上送给林仁肇的礼物。若有一日那小子当真官拜九卿,求爹把你许了他,也不算太委屈了。”
“当真?”赵攸怜满腹狐疑,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子的脸,“那林将军……”
“你还不相信二哥?顺其自然罢,别整日愁眉苦脸的,跟害了相思病似的!”赵承煦扳过女子的肩头,往轿子的方向推去,“走了走了,回家!”
一骑两轿缓缓而行,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江南宅院的高墙后走出一个衲袍麻衣的大汉,正是军头郑宾。他紧攥着拳头,目似有腾腾怒意,一转身,急急往相反的方向一路疾行,最后自后门进了接待江南国使臣的官舍。
听着堂下男子的禀报,李从善横眉瞪目,拍案而起:“当真?”
“小人在墙后听得真切,便是那宰相赵普的儿子同他妹妹说的。千真万确!他们同林卿砚早有勾结!没想到当初被我们抓住的那小子就是赵普的儿子,就不该轻易地放过他!”蹲点的布衣大汉忿忿道,“早闻林将军向陛下请兵收复淮南,被驳回之后一直怀恨在心,看来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住口!朝廷命官是你该非议的?”李从善喝道,“回去继续监视,退下罢!”
“小人告退……”郑宾低下头,暗悔自己怎么忘了郑王妃便是林家的女儿这一节,只得灰溜溜地退下了。
汴京的天,又下起雪来了。
两日后的腊月廿,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却是一个晴日。郑王府没有等来王爷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