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她触起来是什么感觉。
并不柔软的身体,带着凉意的肌肤,触摸她就像是在触摸一块玉石,看似冷硬,其实有着柔和的内里。
沈孝猛然捏紧了手,双手撑着额头,慢慢将梦境的全部碎片拼凑整齐。
他是不是被人下咒了,怎么就……怎么就能做这种梦!
那种荒唐的梦!
沈孝素来冷静自持,可此时却恨不得一头撞在床柱上。
一定是中暑的原因,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找了个借口——他中暑前最后一眼看的是她,因此梦见了她,这是非常正常的。
哪怕是梦见了和她……那也是正常的。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声,终于冷静了下来。
屋外半天没听到动静,于是含着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沈孝!”
李述的声音传入屋内,仿佛一道闪电般猛然劈在沈孝的头顶,他做贼心虚,径直从床上蹦了起来,生怕李述会读心术,隔着房门都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一把掀开薄被就要下床,可是——
沈孝看着床上乱七八糟的一片,自杀的心都有了。他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呢!
屋里的响动传到了屋外,小黄门耳朵尖,忙喊了一声,“沈大人是不是已醒了?公主要见你,还请将门打开。”
沈孝一把将被子堆在床上,盖住了满床狼藉,“……是,已醒了。”
夕阳的余晖从屋外投射到屋内,透过紧闭的门,沈孝看到外头走廊上隐隐有个人影,正站在他门外。
素薄纱衣,一双雾蒙蒙的眼泛红,她躺在身下,含着屈辱与恨意盯着他。就像三年之前,他含着屈辱跪在她面前一样。
沈孝忙将脑中形象驱赶出去,听外面小黄门又叫了一声,“沈大人?”
沈孝忙道,“我……刚睡起,不便见人,麻烦请公主稍等。”
门外李述恨不得翻个白眼。
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衣冠不整,他们俩又不是没有坦诚相见过。
她不耐烦地对小黄门挥了挥手,“叫人进去伺候他,赶紧的,本宫不喜欢等人。”
在自己的府上,她反倒还要等别人穿衣洗漱,真是新鲜。
小黄门忙哈了哈腰,小跑到院里叫几个粗使侍女去准备洗漱的东西。
李述抱臂转过身去,靠着廊柱,等着屋里头的沈孝把自己拾掇好。
她一边等沈孝,一边推算今日的事情。
朝中三大势力,无非就是父皇、太子和二皇子。
李述不想投靠二皇子,纵然她昔年和二哥感情甚笃,纵然近几年来父皇对二哥愈来愈看重。
可李述清楚,父皇看重的根本不是二皇子,只是想用二皇子和太子争斗。
太子在东宫的位置上待了十年之久,半个朝堂的世家大族都聚在他麾下,父皇老了,这几年愈发控制不住他了,只能扶持有野心二皇子来和太子争斗。
二皇子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一旦父皇要抛弃他,他就会立刻跌入深渊。
这朝堂里磐石般永远不会倒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皇上,一个是未来的皇上。李述只有靠着他们,才不会跌下去。
她最开始从冷宫里往上爬,一边讨好正元帝,一面又在替太子做事,短短几年间青云直上,终于有了今日的地位。
可是她两头都要攀着,受到的压力也比旁人多了一倍。太子要用她,父皇也要用她。以前她还能在两人之间游走,可征粮这件事不行。
父皇和太子拧起来了,她找不到中立的选择。她必须做一个选择。
她今日放沈孝进府,不是因为可怜他,而是因为沈孝捧着父皇的征粮诏。
李述正思索着,忽听身后红螺小小惊呼道,“公主,驸马爷来了。”
李述抬眼一看,见崔进之正从走廊尽头往这边走来。
她皱了皱眉,此时天色尚早,永通渠今日这么闲么,他这么早回来干什么?
自从上次二人闹翻了之后,李述躲到了山里,崔进之忙着督工,二人又是两个月不曾见面。
李述看着他大步走近,发现自己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再没有过去那种惊喜的感觉了。
崔进之似是很急,大步地朝李述走过来。他绷着脸,一脸不悦的模样,一把抓住了李述的胳膊,“为什么沈孝在我们府上?”
没有多余的话,两个月不见,他单刀直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李述冷笑了一声,“这是我的府上,不是‘我们’的府上。我想让谁进,谁就可以进。”
崔进之亦不客气,“旁人都可以进,就是沈孝不能进!”
他冷脸转过头去,对身后的侍从道,“撞门,把里头的人给我扔出府!”
他身后是七八个侍从房门口冲过去,红螺被他们挤在一旁。
“都给我站住!”
李述忽然扬声喊道,“这是本宫的府邸,谁敢动本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