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人,有苦心里担着,有痛人前不露短,要哭,便回家哭。
哭得最厉害的,自当是那设防玉垒山剩余的百号义军,他们亲眼目睹了亲人朋友的离开,亲身体验了大炮火矢的恐惧,能再度见到亲人,泪水泛滥如同决堤,而那八百号后续支援的义军,大部分都是玉垒山战役参战兵士的亲属,六百号义军当中,留在玉垒山焦土中的就有五百人,这五百人里有他们的血肉,也有他们的父辈。
哭吧。
他们胆怯明廷,害怕火矢,恐惧大炮,不过他们非但不会萎靡不振,反而会为此更加坚强,因为他们绝不想自己的妻子女儿也遭受恐惧的折磨!
看着人潮相遇泪如雨下的场景,扎西强木策马绕过那些搂抱在一处嚎啕的人,然后头也不回的对身后徐文靖说道:“这才是我们。”
哭声太嘈杂了,但徐文靖还是愣住了,自从看到这种场景以后,从玉垒山到现在的这一路的谈笑风生,在他心里变成了一柄钝器,狠狠的砸中了他那最为薄弱的心脏中央,五百多条人命啊!他以为这群蛮夷可以冷血的面对战友的死而无动于衷,他以为这五百条命真的就是被扎西强木所利用的草芥,他以为只有他们读书人的世界才是温情且富有忧伤的。
然而直到他听到扎西强木这句‘这才是我们’,这简短的五个字,含着杀气,含着正气,还夹杂着一丝抽泣。让他幡然顿悟,原来这本生就是一场不该打的仗。
徐文靖强忍着心中的触动,他翻身下马,走到白雅君身边,两人同时朝策马远去的扎西强木看去,人潮涌动,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漫漫长街尽头。白雅君哀叹:“眼下悔悟已然晚矣。”说着,从袖口中递出一张纸条,放进了徐文靖的手心里。
徐文靖被白雅君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展开卷曲的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字:陵江已至,先生大可坦缓而行。一看之下,他深吸了一口气,问白雅君:“道长兄,他想干什么?”
白雅君焦头烂额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处于不知所措的冷静状态中,闭目咬牙:“事先我和张陵江约好一同救你,之前在驿站碍于汪剑仙在场不敢造次,于是让我在半路拖延你们时间,他则御风提前到了这威州镇当中。”
“什么!?”徐文靖惊骇到了极点,瞬间就知道了张陵江的目的,问道:“桑吉喇嘛?他想用桑吉喇嘛要挟扎西强木,让他放了我?”
白雅君唉了一声:“是的。我在城外听闻扎西施主的肺腑言语以后,就想借出使明廷军帐来脱离义军,好暗中去通知张陵江,让他放弃。可是扎西施主根本不理会我,我又碍于汪剑仙在场不敢动作,如果说出了张陵江就在附近,汪剑仙必然会把他找出来然后杀掉,为难我只有无动于衷,难上加难啊!”
兵者韬略重在有兵,有势,势可以造,但兵不能造。徐文靖完全傻眼了:“那怎么办?”
白雅君摇头,十分惜才:“张陵江必死。”
徐文靖脑子里有些紊乱,脱口而出:“不然我们挟持拉泽梅朵,用扎西强木的姐姐来换张陵江一命,你看如何?”
“汪剑仙在。”白雅君依然摇头:“那样,我们三个都会死。”说着,他将眼睛瞥向徐文靖,语重心长道:“只有一个条件,可以换张陵江一命。”
徐文靖怔怔的看着白雅君,看着他手里的先天白玉鼎,看着他墨竹染白衣的道袍,再看他那张秀气的脸,然后义愤填膺一洒袖袍,尾随着扎西强木离去的轨迹朝西门方向大步流星而去,丢下三个字:“我懂了。”
青丘草萋萋,白花沏暗香,忽闻东南风起,羊骨哨韵一片。在这石楼夹缝中,生出藤蔓裹白花,延绵三里青葱与岩石,被一道立于风中的身影点缀了锦华。
扎西强木漫步长街,抬头看,有串连石楼的经幡,也有寻觅牛羊膻味儿的鹰隼盘旋,东南风中,白花添足,飞快的从身后超过了自己,向西门去了。
那石楼里,有穿着漂亮衣裳的羌家女子,朝藏家小伙儿投去目光时,也只是以布帘遮挡住半边俏脸,如今景象,有飞花,有清风,恰似那年三岁的自己,从这条路上走过时,也曾受到过美眸的觊觎。
那天,一位客居麦家的汉人和尚召见了他,一个被藏袍裹得臃肿的乳臭。
走路还欠火候的他,一路左顾右盼,与那些促步观望自己的人照面,就嘿嘿憨笑,殊不知那天,自己要去见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那僧人的汉名叫王灿,藏名叫桑吉·嘉多布杰,当地人称他为桑吉喇嘛。
而今,当年的乳臭再度重走这条路,是要去见为人师表、将毕生才华授业于己的喇嘛最后一面,十三里经幡从威州镇西门延生向黑水县,就等扎西强木去送行。
同时,位于西门的麦家府邸,六名身披珠光玛瑙的藏家姑娘横刀把持于门前,铜门雕刻羊神图腾,与院墙契合得非常紧密,铜门后方是一条通向前庭的主干路道,是由青冈岩铺就。
铜门被重力推搡分开,一身白衣和身后风儿一道踏进院坝,吹散开门庭内未经扫除的凋零海棠,也吹倒了门外伫立如泥塑的六名藏家女子,那白衣将佩剑收入袖中,一步踏在青冈石板上,六名藏女喉口的红线才明显起来。
院坝内延的主干道路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