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回过头来,脸上有一丝懊恼:“冷吗?”
其实这是句废话——风那么大,并且带着春日清晨的料峭寒意,连他都觉得冷,更别提梅长苏了。
可他是真的想让他看看这里日出的奇景,他永远记得他和林殊当年误打误撞,从那条狭窄的小径中挤出来,刚好看到一轮红日跃出云海的那番景象。
赤焰案发后他这也是第一次故地重游,只有当时的美景历历在目,狂风和寒冷却很模糊了。他只记得是冷的,但不记得竟冷到这个地步——或者也因为当时他身边是冬天都只着单衣从不知寒冷为何物的林殊,此刻身边却是阳春三月还在拥衾围炉的梅长苏,稍微设身处地一下就难免觉得寒意加倍了。
梅长苏摇摇头,低声道:“日出了。”
风声太大,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吹散,但他也没打算再说一次,迈步向东侧的崖边走去。
萧景琰手臂动了动,下意识地想要扶他,但只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就被他自己又生生压下去了:“小心脚下。”这三天他没来见梅长苏,就是在反复告诫自己见到他后不要问东问西,不要将他当做柔弱的病人过度照顾。
梅长苏没注意他的小动作,越过他一步步缓慢而小心地走到了崖边,立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欣赏起日出来。
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在这看日出了,所以他想看得仔细些。
萧景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狂风从两人身遭掠过,一头扑上后面的峭壁撞得粉身碎骨。可隔不了片刻又会卷土重来,梅长苏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都被吹散了些许,几缕垂下来的额发被风扬起落下,让他一向温雅的脸显出几分疏狂落拓来。
那红彤彤火球一样的太阳已经有大半浮出了云海,好像有燎原的火从东方天际烧起,点燃了整个天地。梅长苏大约是看得入神,裹住的大氅不知何时也松开了。大风将那厚重的大氅抬起,在他身后伸展铺开,像一只巨大的纸鸢。他却丝毫没有在意,抬手略开一缕头发,又向前垮了一步。
紧接着他就觉得胳膊一紧,被人用力抓住了。
梅长苏愕然扭头:“殿下?”
萧景琰好像也很意外,不太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举动似的,愣了片刻讪讪松手,干巴巴地说:“前面是悬崖。”
刚才那一瞬间他突然无端端觉得梅长苏再踏前一步就要随着这狂风飘摇而去了,惊慌之下身体行动快过了脑子,回过神来已经莫名奇妙地抓住了人的手臂。可是这种理由哪里说得出口,只好尴尬地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快看。”
看过日出的人大约都有这种感受——日出前的等待无比的漫长,盯得双眼发酸,天边那线光亮好似也没什么变化。可一旦太阳露出一点点边缘,整个过程就会变得飞快,从它初现端倪到整个囫囵的挂在天上,仿佛只需要眨几次眼睛的时间。
此刻就是这样,他们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太阳已经跃然而出,金红色的光芒不再像先前包裹在云霞中那般温柔和煦,而是炽烈得不可直视了。
两人看着层层被照亮被染红的云海,又一同陷入了沉默。
萧景琰其实有许多话想对梅长苏说,特意带他到这来,除了看日出,还因为这里绝不会有耳目跟随,说话方便。
他想对梅长苏说,自己已经知道他的病情,如果他是因为这个而不肯接受自己那大可不必。别说他的病未必治不好——待自己登基做了皇帝,尽可广招天下名医,哪怕不能根治,延寿一记两记总是可以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治不好,那他们也还有好几年的时间——为了怕将来分开,所以干脆现在分开,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还想说虽然两个男子不能成亲昭告天下,但自己这辈子也绝不会纳妃,将来做了皇帝也不立后。虽然一定会有很多人跳起来反对,可他坚持不肯,谁还能将他绑去娶妻不成?
然而事到临头他却觉得这些在腹中酝酿了几天的话苍白无力得连大风都经不起一阵,像是十多岁尚未顶门立户的少年花前月下时对着自己心上人信誓旦旦立下各种宏图大志——或者真挚,但是十分幼稚。
他已经不是少年了。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应该少说多做,做到了,心意自然就传达到了,何必啰啰嗦嗦的挂在嘴上。
“我从前和小殊……林少帅一起在山上乱跑时,偶然发现了这里。”他终于开口,说的却是不关痛痒的往事,“后来每次春猎秋猎我们都会来看日出,一直到……”
一直到林殊死在北境,他也没那个荣幸再随圣驾来九安山。
他咽回了后半句,故作轻松地笑笑:“这次故地重游,我就想着一定要带你来看看。如何,还入得先生法眼么?”
梅长苏配合的报以一笑:“果然是绝美的景致……”他话未说完,忽然急急地举起衣袖掩住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抱歉。”他放下袖子还想若无其事,可萧景琰已看清了——他方才脸上的血色不过是霞光映照下的假象,而那双薄唇已经冻青了。
“冷成这样,你怎么不说话!?”萧景琰气急,一把抓过他手,感觉简直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梅长苏无辜地眨眨眼:“景色太美,看得忘记了。”
“你……”萧景琰深吸一口气,拉着他掉头就走,“马上回去喝姜茶!你要是在这吹得病了,我怎么和晏大夫交代?!”
“殿下……”梅长苏被